他看向书桌抽屉，锁孔是用冥界玄铁做的，刻着“同生”二字，这是只有血脉相连者才能打开的锁。顾景暄没碰锁，只是让时间之力漫过去，触到了里面的东西：一块玉佩，和木槿寒心口的轮回印记一模一样；还有半张泛黄的画像，画中男子眉眼和墨玖君极像，额间却有个淡银色的魂印，那是冥界轮转王的专属标记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是沐箐箐出来了。顾景暄收回时间之力，光影瞬间归位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
他刚走到门边，就听见沐箐箐在客厅说话，声音带着点鼻音：“枝枝，他是什么身份？你和他？”
苏鸢枝捂着通红着脸毫不避讳地坦白一切，“他是时间之神，降临人界后我们就相识了，他就像刻着时间的钟，深沉而又理智。”
顾景暄推开门时，正看见沐箐箐拢了拢衣领，她后颈处有个极淡的印记，像是什么花瓣，虽被衣领遮了大半，却在月光下泛着极浅的光。
那是魂灵不稳时才会有的印记，需要用固魂禁术常年压制。
他忽然懂了，为什么木槿寒藏着满柜护魂的书，为什么他说“等我回来接你”时语气那么重，为什么沐箐箐身上有冥界的气息。
她根本不是凡人，她正是木槿寒在轮回劫中拼死护住的，是他宁愿违逆天道也要守住的、刻在魂里的牵挂。
挂钟又走了一格，离黎明还是很远。但顾景暄看着沐箐箐抱着苏鸢枝胳膊撒娇的样子，忽然觉得这漫长的夜有了意义。
有些秘密不必说破，就像木槿寒藏在书里的守护，就像沐箐箐假装不知的牵挂，都在这夜色里悄悄发着光，等着那个说要“回来接她”的人，穿过风雨，走到黎明里来。
【冥界】
虚空影之中，黑雾如浓稠的墨汁翻涌，昔日规整的轮回石阶裂成碎块，悬在半空的彼岸花盏忽明忽灭，连勾魂引路的忘川水都逆着河道奔腾，这是阴阳失衡的征兆，更是天道借冥界乱象施压的手段。
木槿寒刚站稳便咳出一口血，赤金袍下摆拖过虚空，竟在黑雾里留下浅淡的金色轨迹。
他抬手按住眉心，轮回印记散出的光压得周遭乱魂暂退：“这些虚影是人间对冥界的执念所化，若被天道引着撞上阳间，魂魄无序交汇，三界只会更乱。”
墨玖君将灵力渡入他后背，指尖触到那道被天雷劈开的伤口时，明显感觉到木槿寒身躯一僵。
“你现在连维持身形都难，还要硬撑？”他声音发紧，却见木槿寒反手抓住他手腕，将他拽到身前。一只由黑雾凝聚的鬼爪正从侧后方袭来，被木槿寒用神力震碎在半空。
“撑不住也得撑。”木槿寒笑了笑，指腹擦过墨玖君脸颊沾到的黑雾，“你看，这些乱魂里，有刚断气的书生，有战死的将士，还有没喝孟婆汤就跑错路的孩童，他们本该入轮回，不该成为天道的武器。”
说话间，忘川水逆涌的尽头忽然亮起幽蓝火光，那是冥界判官的魂火。
木槿寒眸色一凝：“是季苏的残魂投影，他在撑着冥界秩序的最后一道关。”
他拽着墨玖君踏碎悬浮的石阶，每一步都让脚下的金色轨迹更深几分，“当年我被困轮回，是他带着旧部守住冥界，如今该换我护他们了。”
墨玖君忽然停住脚步，抬手按住木槿寒的肩。他掌心的冥王清光与木槿寒的轮回印记相触，竟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半透明的网，网过之处，乱魂不再狂躁，逆涌的忘川水也缓了缓。
“这样会不会轻松些？”他望着木槿寒骤然亮起来的眼睛，“我本是天道之魂，虽背离天道，却能听懂这些秩序的絮语，它们不是要乱，是怕没了主心骨。”
木槿寒望着那张光网，又看向墨玖君鬓角因耗力而浮现的银丝，突然俯身，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吻。“墨玖君”他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到墨玖君心底，“等这事了了，若我真成了凡人，你要不要陪我去人间看一场春汛？”
墨玖君还没来得及回答，远处的幽蓝火光突然剧烈闪烁，季苏的残魂投影在黑雾中扭曲：“大帝！天道引着阴阳裂隙撞向奈何桥了！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不再多言，并肩冲向火光处。木槿寒周身的金色轨迹突然炸开，化作漫天金箔般的符文，墨玖君则将光网化作长鞭，抽散挡路的黑雾。
他们一个以轮回之力安抚乱魂，一个以天道本源梳理秩序，竟在这冥界虚影里，走出了一种奇异的平衡。
奈何桥的虚影已被黑雾啃噬得只剩半截，桥对岸，一道巨大的裂隙正吞吐着阴阳两界的气流。木槿寒刚要踏上去，却被墨玖君拉住：“你去稳住裂隙，桥这边交给我。”
他指尖凝聚起一团纯粹的清光，“天道要乱秩序，我便用它自己的力量，把秩序还回去。”
木槿寒眼底的坚定竟找回了几分当年大帝镇冥界的威严，他转身越向裂隙：“记得等我回来，说春汛的事。”
墨玖君望着他融入裂隙的身影，握紧了手中的光鞭。他听见身后传来季苏的声音：“你竟为大帝做到这份上，十殿下你怎么看？”
“不是为大帝。”墨玖君打断他，光鞭抽散又一波黑雾，“是为他，也为这三界里，所有想好好活着、好好轮回的魂。”
季苏仍不忘调笑他，直言道：“难道不是为了当年的一己私欲？你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万物生灵？”
裂隙那头，木槿寒正用轮回之力修补阴阳交界，生命流逝带来的虚弱如潮水般涌来，可他总能在快撑不住时，想起墨玖君说“等你回来”时的眼神。
而裂隙这头，墨玖君守着奈何桥，光网越织越大，连他自己都没发现，掌心的冥界清光里，已染上了淡淡的浑浊纹路。
远处的人间，顾景暄正拿着那半枚令符，指挥着隐世的修士加固阴阳结界。他望着天边渐渐淡去的冥火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孩童的笑闹声——那是刚被救下的凡人，对他们而言，这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异象，却不知冥界深处，正有人为护这份安稳，在天道与轮回的刀刃上，走着最坚定的路。
虽隔着阴阳紊乱的气流，双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