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经很深了。
道路两边亮起眼花缭乱的霓虹灯，行人匆匆，浅薄的灯光将路人的影子拉得极长，随着步伐的远去，渐次倾倒在光线覆盖不到的绿化带里，像是被同一种流动的黑色融化了。
温之意从小区大门走出来时，便听到两声短促的汽车鸣笛，她寻着声音看去，竟然是一道熟悉的身影，静静立在车边。
她紧了紧肩上的挎包，朝那边走去。
“姜荀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她弯腰一看，驾驶位上还坐着一个，“小舒带你过来的？”
“嗯。”姜荀点点头，“那会儿你走得急，我们还以为你要去干什么呢，怕你一个人不安全，这不，我就让舒雯开车一路跟了过来。舒雯说，苏乔就住在这个小区？”
“是的。”
他又问：“刚才你去找她了？”
温之意莞尔：“对，我去找她了。我们聊了一会儿。”
这时舒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：“之意姐，你去找苏乔吵架啦？”
“没有。”温之意失笑，“就是随便聊聊，我为什么要和她吵架？”
舒雯吐了吐舌头：“哎哟，我还以为你因为之前的事不高兴，过来找她理论。对了，之意姐，你来，我有话给你说。”她神秘兮兮地冲她招手。
温之意上前一步，俯下身，将耳朵凑了过去。
“什么事？”
舒雯嘿嘿一笑，小声在她耳边说：“姜荀可担心你了。之意姐，你不知道，刚才他在车上都坐不住了，还想让我带他进去找你们。”
温之意不相信，揪住她的耳朵：“你就编吧，一天到晚净瞎说。”
“没，真没，我没瞎说！”舒雯疼得嗷嗷叫，捂着耳朵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，“之意姐，我发誓，他刚才真的特别担心你，不信你自己去问问。”
温之意才没那么无聊呢。
“行了，人不大，想得倒不少，以后这些有的没的都别说了。”
她转身，问姜荀：“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姜荀想了想：“没了。”
“那就让舒雯先送你回酒店吧。”温之意看了眼时间，“不早了，明天还有任务要忙，你不是一向习惯早睡吗？”
说着，她就帮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。
姜荀没动。
温之意以为他还有话要说，便又走回来，还没开口，就见舒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。
“之意姐，要不你送姜先生回去吧？他专门过来等你，应该也有话想和你说，我就自己回去，车还是冯越的呢，不还给他，他没办法回家。”
温之意想了想，也对，总不好什么都不说，就让人家原路返回。
于是她便邀姜荀上了自己的车，两人往酒店的方向去了。
路上，姜荀几度欲言又止，温之意看在眼里，问道：“你是不是想问我，我和苏乔都聊了些什么？”
他默了下：“嗯，不过我觉得这属于你的私事，问太多，不好。”
“没事，你也认识她，再说我们也没聊什么。”温之意平视前方，目光宁静，“苏乔向我道歉了，她说，她知道自己做错了，希望能得到我的原谅。”
“那你原谅她了吗？”
温之意侧了他一眼，不答反问：“你猜我原谅吗？”
“我猜……”姜荀也回看她一眼，“原谅了。”
她惊奇地瞪大眼睛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因为我觉得这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。”他莞尔，重新将视线落在前方的路面上，“你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宽容的人吗？你有原则，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，如果有人触碰了你的底线，你会非常坚决地予以回应，但只要对方肯改变，愿意听从你的建议，你会重新接受他的。”
温之意感叹一声：“没想到啊，姜荀，原来你这么了解我？”
“亲身体验而已。”他耸耸肩，“我可是经过了整整六年，才把你看清楚的，能不了解吗？”
她“扑哧”一声笑了：“那真是难为你了，我也是经过了整整六年，才发现你原来是个挺不错的人。”
姜荀挑眉：“这么看来，咱们彼此彼此。”
“对了，等剧组这边的工作结束，你是不是就要回法国去了？”
他沉思片刻，反问道：“你猜。”
“我猜……”温之意也学他，故意拉长尾音，“我不猜，你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，腿长在你身上，我可管不着。”
姜荀笑得眯起眼睛：“我可不可以认为，你这么说，其实是在变相地挽留我？你不希望我太快回法国？”
温之意故作高傲地觑他一眼。
“姜先生，我觉得你就是想趁机多留几天，让我多破费几顿大餐钱。”
-
把姜荀送回酒店，温之意独自驾车回到住处。
刚进门，就接到了温子启的电话，张口就问她干什么去了，温之意一边换衣服，一边给他解释。
温子启听完她的话，语气怪怪的：“你一个人送姜荀回酒店？”
“那不然呢？”
温之意开了免提，把手机放在洗手池边，戴上发带，拧开水龙头，开始洗脸。
“咕噜咕噜”的流水声灌进手机听筒里，吵得温子启心情烦躁。
“安静点儿。”他说，“你能不能答应我，以后别总和他孤男寡女地待在一起？尤其不要随便就和他去酒店。”
温之意怎么听，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。
她立马关掉了水龙头。
“我没有和他上去，就是送到楼下，他自己进去的。”
“我没说这次。”温子启冷哼一声，“之前你们出去聚餐，在酒吧，你是不是和他去酒店了？说，干什么去了？”
温之意：“……你在说什么？”
她怎么听不懂？
温子启见她还和自己装傻，气不打一处来，转手就给她微信发了条消息。
“你自己看看吧。”
温之意点开微信对话框，一看，他发来的是张照片，点开看得更清楚，里面拍的不是别人，就是她和姜荀，举止亲密不说，她几乎就被那男人抱在怀里，正往酒吧外面走。
“这是谁拍的？”温之意诧异，“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？”
温子启生气：“你去问舒雯，她拍的，后面你就和姜荀去了酒店，鬼知道你们两个干了什么。温之意，我可把话提前说清楚，你也不是小孩子，这种男女感情的事，按理来说，我没资格插手，不过我是你的亲哥哥，你找什么样的人，我总该帮着把把关，我得确定你会幸福，才能放心。和姜荀在一起会幸福吗？”
温之意突然觉得头好疼。
“哥，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，我和姜荀……真的只有工作关系，我们是合作伙伴。”
“真的？”温子启对她的话深表怀疑，“我觉得不是这样，你对他至少是有好感的，这一点我看得出来。就算，我是说就算，你一点儿想法都没有，但也不能证明姜荀对你不感兴趣……
“我不阻止你谈恋爱，你要是能幸福，我第一个举手赞成，不过幸福也是有前提的，两个人得能经常在一起，才能幸福对吧？他的根不在中国，之意，他是法籍华裔，他从小就在法国长大，你们成长的背景和经历完全不同，很难磨合到一起，尤其还距离这么远，连基本的见面沟通都难以做到，更别提其他的了……
“爸妈为什么早早就分开了，你也清楚，还不是因为一个在国内，一个常年在国外，这样的迟早都要分开，不可能幸福。”
温之意的头更疼了。
“哥，你别说了。”她莫名烦躁，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，“我真的没想过这些，姜荀肯定也没有。他那个人你也能感觉到，做事很稳重，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，对我有意思，我相信他绝对也考虑过这些问题，既然不可能，就不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，这些你明白吗？”
温子启沉吟片刻：“希望如此。”
温之意闭了闭眼睛，再睁开时满是疲倦。
“哥，没什么事的话，我就先挂了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他叫住她，踌躇了一会儿，小声说，“之意，哥哥希望你幸福，真的，不骗你，只要你幸福，其他的都无所谓。”
她愣了愣，再回过神来时，电话里只有重复机械的忙音。
“谢谢哥……”